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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萤火虫之殇

[分享]萤火虫之殇

那个时候说是去看日出的,结果,终究没看成。
因为那一夜,萤火虫飞满了东京街头。



在那之前,我是路盲,只坐过地铁,没坐过火车。飞机于我更是天方夜谭。但是大学念了日文,便让一架铁鸟带我远渡了重洋。生活于我好似永远没有即定的真实。
离开的那天,七云来送我。她是我结交十年的死党。穿过机场前那条马路时,我习惯的抓起她的手。她笑,说看你去了日本要抓谁的手。我想说总会有的,但没说出口。
上到飞机,收到七云的短消息。她说,一朦啊,你回来后我替你介绍男朋友吧。
我说好啊,无所谓。
飞机起飞后,窗外即可起了层层云雾。所有的东西都疾速旋转起来,如此的,不真实。



我到达的时候正逢隆冬。天气干冷,听说已下过好几场雪。整个机场一片白。
日本,于我是个陌生无比的国家,东京更是广漠无垠的城市。我在上班的第一天便迷失了方向,于是在问路的时候认识了他。
他带我去到公司对街的楼下,过路口时,我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他疑惑的回过头来看我,我尴尬的笑。我习惯抓着别人的手过马路。我说,不松手。
你被车撞过吗?他好奇的发问。
不。没有。我只是想如果被车撞的话,也可以拉个垫背的。这是我恶作剧似的理由,由初中延用至今,屡试不爽。
穿过路口的他停下脚步,再一次看我。原来,你只是怕寂寞啊。
原来,你只是怕寂寞啊。我愣场。然后看他笑,摆摆手,说,再见。



后来再遇见他时,他说他叫禾邯,替我工作的公司打短工。同时他也在我公寓旁的便利店做收银员。他是一个中国人,一个小我五岁的大二男生。
我经常是不想开伙的时候,就去他工作的便利店里买便当。然后等他下班。两个人买一打啤酒。坐在路口喝。
禾邯不矮不壮不帅,一对不太聚光的小眼睛隐没在镜片后面,时常眯成一根线。
我说你这样好象书呆子。他笑着摇头,却不言语。他的笑容我起初看不懂,却在几个月后的午后明了的一清二楚。



那天大太阳。街巷里却有阴涩的暗角。我顺着声响走进去的时候,有几个少年正走出来,手里抓着几张染了血的钞票,嘴里骂着脏话。然后从一旁高楼的玻璃窗上反射来一丝光亮,我看见禾邯躺在巷子的最末尾,眼镜被打落,满脸青紫。在他身旁躺着一个白色的塑胶袋,那个样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用来装尸体没错。
我被如此的场景骇住,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而禾邯吃力的抬头,眯起眼来,看清是我,叹口气说,扶我一把。
我赶紧把他扶起身来坐好。胆怯的看一眼那尸体袋,又看看禾邯身上的白色制服。
别怕。他说着伸手把尸体搬好靠墙。看他如此的举动,我心里突然有了大概。
你在做背尸的工作?我很诧异。这在日本是连街边流浪汉都不愿做的工作,做这种工作的人社会地位极低,且受人鄙视。刚才那些不良少年抢走的大概就是禾邯背着尸体经过楼道时那些太太们塞在他口袋里去晦气的钱。
因为赚钱多啊。不过看来这次算是白干了。禾邯吐掉嘴里的血水,摇晃着站起身来,将尸体颤巍巍的背上肩膀。从没扎紧的塑胶袋口传出一阵腐烂的恶臭,我忍不住反胃。呕吐当场。而禾邯却背着尸体泰然的走向巷口。过盛的阳光在他身后留下层层光晕。晃了我的眼。



那天夜里我带着他破碎了的眼镜去便利店里找他,他的脸上贴满OK邦。我们照旧买了啤酒在路口喝,看车水马龙。
我问他还记得家乡是什么样子吗。他说忘记了。他说他父母死了,现在唯一要做的是想着怎么活下去,没有其他的空闲。
下午的事情经常发生吗?我又问。
禾邯把喝空的罐子丢进垃圾桶,眯起眼睛想了一会。五次里会有一次吧,干了这个就没什么人会正眼看你了。
看着他的背影在车河灯光流走间忽明忽暗,突然就觉得这个男人比我真实了千百倍。
喂,一朦。他突然叫我。我抬头的时候看见他向我伸出手来,抓好了,我送你回家。
我想,他的影子就是在那一刻嵌进了我的眼里,像掉进了玻璃渣子一样刺痛,感觉清晰,且之后很久很久,挥散不去了。



之后,我和禾邯一同度过了春天和夏天的开头。七月的时候,热开始严酷起来。我劝说禾邯放弃背尸的工作,我说我可以出他的学费,他摇头,说不要。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他拉起我的手,穿过几个街口。到了一间小屋门口。
是什么?我有些好奇。
你自己看啊。他拉开门,随后把我不期然的推进一片黑暗。
黑暗有永远望不到底的深度。我忐忑着向前。突然觉得眼花,眼前居然起点点星光。一闪一闪的亮,让整片的黑暗突然雍容起来。给了人意料外的惊喜。
是萤火虫。我惊叫。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禾邯在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萤火虫?
因为天气太热啊。他用手拢起一只萤火虫递到我面前,随后又让它飞走。你不觉得这里很清凉吗?我们可以买票让人们进来参观,萤火虫屋,怎么样?
看他说的眉飞色舞。我也忍不住的开心起来。说,这么风雅的事全让你钻钱眼里了。
他摸摸头回驳说那是为了生活。
一朦啊,在成群的亮点里,他突然的叫我,伸出手说,等我两年。
那个时候,我的眼角酸起来。却还是忍住了不曾哭出来。



当天夜里,我和七云聊天。我说我不用你替我介绍男朋友了。七云扬起语调问为什么。
因为我会有一个啊。我笑。七云却咋呼的嚷不行不行,一定要我把过关的才可以。她的语气让我笑到前俯后仰,你又不是我妈。
一朦,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看上去真的很寂寞。这是七云挂上电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想是吧,我很寂寞,也很怕寂寞。
不过我现在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牵我手过马路的男人不是吗?
那一夜,我在梦里偷笑出声。



夏末的时候,禾邯说我们去海边看日出吧,我说如果你替我捉一罐子萤火虫的话,我就去。禾邯点头,好啊。
那天,我始终在公司加班,却又有些心神不宁。禾邯从早晨就没有在公司出现。我想他今天一定是有尸体要背。东京的治安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但自从知道禾邯在工作时总会受到攻击时,每一次他去背尸我都会忐忑不已。还好他还有两年不到就可以毕业,他说到时候他就会辞掉那份工。
等我有钱了,就回中国去开萤火虫屋吧?他总是开玩笑的说。
那我一定会被你饿死的。我每一次都反驳他,但其实心里笑的很开心。



玻璃瓶落地的声音我没有听见,但心里却有支离破碎的痛。
走出公司大楼是深夜。我低头看着手机上没有禾邯的留言。同事却突然指着天空说,看,好多萤火虫。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好象有什么东西沉到了底。
涩谷的街头那天夜里飞一天一地的萤火虫。一只一只一群一群的直飞的我心头紊乱无比。
我一遍一遍的拨他的电话号码,永远的无人接听让我的心头一寸一寸麻木。我发疯般的在东京街头寻找,每一个我认为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但直到萤火虫都飞远了,飞散了,直到凌晨,我都没能找到他的踪影。
随后的第二天,JC在一个楼道里找到了他的尸体,和另一具尸体在一起。JC给我一只摔得四分五裂的玻璃瓶,告诉我说这样的案子在东京每天都有发生,警局不可能调遣如此多的人去调查如此的无头案。
那天下午,我抱着那只玻璃瓶在东京再次迷失,这次却没有人再来让我牵手。



两年后,我回到中国。走出机场的时候,七云习惯的伸出手来让我抓好。我摇头,说不用了。



因为萤火虫已经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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